这篇故事让看的人不禁鼻头一酸,再多的文字和语言也形容不了一个母亲对于孩子的无私的爱。
周海峰说,你能不能放过我。
我对着微信上的这行字,陷入无尽的绝望。
当一个人真正绝望时,是悄无声息的,没有眼泪没有争吵,仿佛一切都已经失去意义。
可我的怀里,尚且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。他一直在哭啊哭,怎么哄都哄不住。
那一刻,我想到结束生命。
我抱着孩子,站到窗前。只要一闭眼,跳下去,所有的痛苦都能在一刹那全部解脱。
可我听到了张玉梅的声音。
她几乎是颤抖着喊,燕子,你在干什么。
我像是梦中惊醒,抱着她嚎啕大哭。
那天之后,她再也不肯单独留我和孩子在家。买个菜,都要拉着我,抱着我的儿子一起出门。
张玉梅是我妈。
我从来就不是一个让她省心的女儿。
她怀我时,被奶奶逼着去做检查,查出是男孩。全家人都欢天喜地的等待我的出生。可是很遗憾,我出来时,仍然和姐姐一样,是个女孩。
奶奶想将我送人,让我妈接着生儿子,完成传宗接代的使命。
抱养我的人都兴高采烈地带着礼品来了,但我妈看着粉嫩嫩的我,死活不让他们抱走。
她哭着求奶奶留下我,她说,我答应你,给你生孙子,但前提是留下这个孙女。
我奶奶骂骂咧咧地同意了。
留下我,不仅意味着要多一张嘴吃饭,还意味着如果想继续生儿子,就得交一笔巨额罚款。
弟弟是两年后来到这个家的。交完罚款,本来就贫困的日子,越发的拮据。
而我还有个酒鬼老爸。
动不动就喝酒,喝完了就骂人。因为当初留下我,我妈受尽白眼。
最让我奶奶难以接受的是,我的舌头有先天性缺陷。
别的孩子三岁时已经能说会道,而我连妈妈都叫得含糊不清。
去医院,医生认定我是哑巴。就算做手术,成功率也只有一半。
医生说得那么肯定,但我妈果断打断他的话,特别斩钉截铁地说,我的孩子绝对不会是哑巴。
我妈开始费尽心思地诱导我说话,每蹦出一个字都让她欣喜若狂。
我妈没读多少书,会背的也就那几首唐诗,但她一遍遍不厌其烦地教我。
可能是老天爷被她打动,我总算能正常说话,但时常说得不标准,被小伙伴们嘲笑。
我哭着回家找我妈,她抱着我,说,没事,妈妈相信你,你要加油。
可能是她的盲目信任吧,我不想让她失望。于是我开始跟着电视和广播练发音,开始勇敢地站在讲台上演讲。
她没有放弃我,我变成了一个正常的孩子。
但在那个家,我是多余的。对我好的,只有她,和我姐。
我爸和我奶奶总说我是扫把星。
我确实是扫把星。除了开口说话晚,还体弱多病。
我身上时常过敏,冒出很多疙瘩,我妈弄来各种草药给我泡澡。很多个夜晚背着我去看病。
八岁时,我做饭烫伤了腿,我妈担心留下伤疤,以后不能穿裙子。于是带着我四处求医,涂了很多药,黑色的疤终于慢慢淡去。
上了初中后,我住校,而她基本每周都要来一趟学校。
因为我免疫力低,时常发烧。只要班主任一个电话,她就立马放下手里的活,匆忙往学校赶。
那时,我妈是我的天,是我的全世界。
可是不知不觉,我到了青春期,我开始嫌弃她。
嫌她大嗓门,嫌她穿的衣服不够体面,嫌她对我的同学过于热情,嫌她不该去找班主任了解我的情况。
我觉得丢人。
所以我明确地跟我妈谈话,我告诉她,我不喜欢她这样。
我看到她的眼神黯淡下去,但她什么都没说。
这之后,我妈仍然时常来学校。只不过说话声音小了一些,穿的衣服好看了一些,每次给我送完退烧用的点滴和好吃的,就匆忙离去。
而我最大的叛逆,发生在初三那年。
因为受不了学业上的压力,执意要和朋友一起去读技校。
我妈不同意,她跟我讲了很多道理,可我完全听不进去。我回她,你又没上学,根本就不懂这些。
她实在拗不过我,只好同意。
临行前的那个夜晚,我妈跑去家里开的腐竹厂值夜班。
时至今日,我仍然记得那个夜晚。浓浓的豆浆沸腾起来,结成一层薄薄的膜,她娴熟地捏起一角,晾在架子上。
到了凌晨时分,我困得恨不能站着都能睡着,而她依旧认真细致地做着手里的活,不肯开口和我说话。
第二天,一夜未眠的她坚持送我去学校。
除了简单跟我交代了几句,我妈没给我一个笑脸。我沉浸在新学校的新奇里,也懒得去管她的失落和失望。
而事实证明,我错了,并且错得很离谱。我后悔,想吃后悔药,我在电话里哭着跟她说,我要回去重新上初三。
我做好了挨批的准备,却没想到我妈听我说完时,高兴得像个孩子。
她说,我马上来接你。
我妈为我的年少轻狂买单,陪着我重战初三。而我仿佛一夜长大,后来即便面对黑色高三,我也没有轻言放弃。
我姐和我都先后如愿考上大学,而我妈却在我弟考上大学那年离婚了。
是的,可能你也注意到了,我很少提我爸。
他是个酒鬼,一喝醉就发酒疯。发酒疯就打我妈。
这些年,最绝望的时候,我妈曾经离家出走,甚至想过自杀。
当然,我妈也想过离婚,但在那时的小山村,离婚尚且是天大的事。她不想成为笑话,更不想因为这个,影响我们姐弟仨的学习。
所以我妈从来不和我们说这些,她一直报喜不报忧。
我也是后来才慢慢知道,我妈没说出口的事,还有很多。
高三那年冬天,下了很厚的雪,而我又在学校发烧了。
我妈在赶往学校的路上摔了一跤,后脑勺结结实实地摔在冰凉坚硬的水泥公路上,挣扎了很久都站不起来。
但是想到正在发烧的我,她忍着痛,抱着点滴踉跄地往学校赶。
很多年后,我妈轻描淡写说起来的时候,我忍不住抱着她哭了。
她却笑着说,傻孩子,妈不是没事嘛,有啥好哭的。
我最叛逆的那段青春期,我妈真的挺难的。
要供三个孩子上学,家里贫困潦倒,而我爸又不争气。我妈只好把自己当男人用,在舅舅的砖窑厂拉煤渣。
夏天四五十度的高温湿透了她的衣衫。那么爱干净的她,整个人灰扑扑的。可她赶着去学校给我送东西时,还被我嫌弃。
那样的时刻,她是寒心的吧,但她仍然对我没有任何怨言。
拉煤渣是苦力活,一不小心就会烧到手臂。所以我们姐弟仨放假回去时,她总是穿长袖,这样就可以将伤口遮盖起来。
为了能多给我们一些生活费,我妈还折腾着去做生意。
由于长时间站着,她的腿肿得像萝卜,一按一个坑。她买来药,自己在家扎针打点滴。腰间盘突出也是那时留下的。
我妈和所有妈妈一样经常说谎。好吃的东西她都不爱吃,爱吃的都是我们不喜欢吃的。
有一年,我妈在四个月里住了两次院,做了两次手术。
可她一直瞒着我们。
很多事情她都瞒着我们。但春天刚吐芽的树枝,夏天嘶鸣的蝉,秋天的落叶,还有冬天寂寥的大地,都见证了她对三个孩子的牵挂,对这个家的付出。
我妈一直有超强的学习能力,看起来无所不能。
她一会戴着白帽子在面条铺里轧着精细的面条,一会爬到电线杆上去修理变压器,一会又在厨房做着可口的饭菜。
我妈没读什么书,不懂教育,就是个普通的农村妇女,可她却培养出了三个大学生。
走过青春期的叛逆,我妈在我心里又重新变成了一种信仰。
有她在,日子是鲜活的,明亮的。
工作后,我和我姐都开始想着回报我妈。
我们常常给她买衣服鞋子。想要她穿得漂亮一些,吃得好一些。可即便这样,也没有办法还给她一个青春啊。
我妈最好的年纪,一直在为我们姐弟仨操劳。
我以为我们长大了,她就可以享福了。可是在每一个母亲的眼里,孩子永远是孩子,永远需要她时刻变成一个超人。
即便结婚生子,我也还是那个让她操心的孩子。
其实我是欢天喜地,在所有人的祝福声里嫁给周海峰的。
从校园到婚纱,美好得像童话不是吗?
周海峰研究生毕业后回城当了大学老师,我考了事业单位,从各方面来看,我们都是一对佳人。
也确实真真切切地爱过,有过天长地久的誓言,可这一切在我怀孕时幻灭了。
是在生完孩子不到12个小时,我无意间发现周海峰出轨的证据。
很残忍。当初有多爱,那一刻就有多崩溃。
我瘫坐在医院的地上嚎啕大哭,我妈气到发抖。在这之前,明明周海峰是个嘴甜又孝顺的女婿,她一时没法接受这个事实。
大概是出于母亲的本能,我妈甩了周海峰三个巴掌。
她哭着质问周海峰,你凭什么欺负我女儿,你为什么要欺负她!
其实我很少看到我妈哭。她自己离婚时都没有掉眼泪,可是那一晚,她哭得那么伤心,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。
后来的过程,无非是周海峰从执迷不悟,到求原谅回归家庭。
他问我,能不能放过他,给他自由。
然后他又说,我和她只是玩玩,我爱的是你。孩子不能没有爸爸。
我情绪最崩溃的那段时间,是我妈寸步不离地陪着我,帮我带孩子。
周海峰回心转意求我原谅时,所有人都劝我为了孩子,不要离婚。
只有我妈说,你跟随自己的心就好,不论你做什么决定,妈都支持你。
我终究带着最后一点自尊,选择了离婚。
出轨是导火索,我对周海峰的失望,是一点点累积起来的。我早点抽身离开,也许日子很难,但耗死在一段死去的感情里,会更难。
而我能这么快刀斩乱麻,无非是我妈给了我底气。
离婚后的日子,其实挺难的。
但我有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妈妈。她告诉我,人生在世,从来没有过不去的坎。即便走投无路,也一定能绝处逢生。
她没读什么书,却随口能冒出抚慰人心的金句。
有时候我也想不明白,我妈为什么总是无条件地相信我。好像在她眼里,我毫无缺陷,无可挑剔。
在我最否定自己的那段日子,这种盲目的信任,其实给了我勇气和信念。
我妈一点点治愈了我。
她陪着我搬家,热情地和邻居打招呼,没几天就帮我建立了良好的邻里关系。
她陪着我聊天,至深夜。从家长里短,到她不知道从哪找到的明星八卦,直到我和孩子都沉沉睡去,她才放心入睡。
而亲戚朋友催着我相亲,让我趁年轻赶紧再婚时,只有她说,不着急,遇到你真正喜欢的人再说。
实际上,我妈怎么会不急呢,她只是不想让我有压力。
我和我姐时常感叹,我妈是个与时俱进的母亲。她愿意接受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新鲜事物。
明明她已经快60岁的人,出门买菜,却和年轻人一样,很熟练地用微信和支付宝。
我妈动手能力也非常强,带着我儿子玩俄罗斯方块,一会就通关了。
有天我下班回来,她神秘地拿出一件套着脚跳圈的黑科技,一蹦一蹦的示范给我看,说是让我锻炼身体。
我说我想去整容,让自己变漂亮一点,我妈竟然也点头同意。
她说,你喜欢就去做呗。
这句话,不止是说给我,也说给我姐,还有我弟听。只要我们开心,她都无条件支持。
我也是很久之后才想明白,我妈愿意接受新事物,只不过是她一直在很努力地跟上我们的步伐。
这样任何时候,她都能做我们的灯塔。
前些日子,是我妈58岁的生日。
我姐和我弟也赶回来给她过生日。吃饭时,我弟拿出手机,跟我妈撒娇说,老娘,来,让我给你照张相呗。
我妈欣然同意,但她又说,等等,我要换身衣服。
在我们的起哄声里,她还真跑去卧室,换了身红色裙子出来。然后一边梳理头发,一边问我弟,我站在哪里拍呢?
我姐说,你坐沙发上吧,这样显得端庄。
但我妈摇头,不行不行,我要照全身的,你看我这红裙子多漂亮。
我们都被她逗笑了。
我故意说,老娘,照全身的话太胖了,坐着显得苗条点。
老娘撇撇嘴说,我哪里胖了,我这身材可是标准身材。你看看,老娘美不?
我弟嘴甜,他说,老娘天下最美了。
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,我妈自己也笑成了一朵花。
我在这样的画面里,突然想落泪。
这个可爱的小老太,她可能并没有多伟大,但在我们姐弟仨的心里,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妈妈。
她那么热气腾腾的活着,真实而又快乐。然后用这样的快乐,一点点感染了我们。
我姐生孩子时,我妈辞掉工作,跑去照顾,别人她不放心。我离婚时,她给了最好的陪伴。我弟大四那年决定当兵,也是她无条件的支持。
明明我们长大了,我妈老了,可她却依旧像个奥特曼。哪里有需要,她就去哪里。
我妈给了我们全世界最好的爱,也教会了我们如何去爱。
所以即便经历了风雨和伤害,我依然愿意爱自己,爱他人,爱这个温柔的世界。
她叫张玉梅。
她还有个名字,是妈妈。她是铠甲,也是退路。她在,家就在。